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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5节

 

而今她的阿姐也步此后尘。

阿姒握住陈妃的手:“阿姐,你给我安排几个能用的人吧。我打算搬回陈府,这样也能时常入宫了。”

陈妃答应了她。想了想,又道:“宫里奴才大都骄矜,正好上巳那日我出宫,我们一道去买几个功夫好的。”

阿姒点点头,她知道,阿姐不是嫌宫里选的人不好使唤,是信不过。

新帝虽宠阿姐,却也瞒天过海,把阿姐藏在身边两三年之久,哪怕阿姐和她在道观小住时,他也要派人守着。

看似守护,实则掌控。

晏书珩的偏执已让她戒备,但他也从未像新帝这样专断。

阿姒根本无法想象过去几年阿姐是如何过来的。她握紧陈妃的手,声音很低,仅她自己能听到:“阿姐别怕。”

往后我陪着你。

在侍婢伴随下,阿姒出了内宫,忽见一行人浩浩荡荡经过。

是皇帝和几位大臣。

后方跟着的内侍低着头步履平稳,规矩得了无生气。

而陛下和几名重臣衣着皆华贵庄肃,在这阴云遍布的一日,行在狭长宫道中,似游走在人间和地狱交界的憧憧鬼影。

想到爹爹也曾如此,阿姒心口忽涩。

众人行近,她这才看到其中有个她不想见到的人。清俊的玉面郎君,在一众上了年纪的大臣中格外显眼。

青年漆纱笼冠,宽衣博带。端谨官服让他那看石像都款款深情的眼眸多了些正气,亦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。

然而阿姒如今再见到这身官袍,想起的却是他一身官袍替她铺床的画面,以及他穿着官服,在乌蓬船上将她压在几案上狠狠欺入的记忆……

阿姒又暗骂他一句。

刚要溜之大吉,却猝不及防和那双眸中对上。青年眸中的清冷肃然瞬时散去,随之而来的是熟稔的笑。

阿姒才不吃这套。

她冷漠地收回目光,在那行人走近时默默屈膝行礼。

见礼后,李霈凤眸藏笑:“阿姒妹妹要回去了?可巧月臣也要出宫,朕还担心你身侧无人相伴,让你阿姐担忧。”

少年帝王说罢携着其余大臣往回走,看样子是打算继续议事,一行人走出老远,阿姒还听到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官员笑道:“晏中书青年才俊,和陈家小女郎站一块可真般配啊!”

阿姒假装未曾听到,身前青年也只微微一笑,十足坦荡。仿佛那日在别苑中拥住她的人不是他,在乐馆里喝醉酒把她压在身下的,也不是他。

阿姒一时猜不出他是装的,还是因着她刻意表露对晏少沅的喜欢“知难而退”。在他跟前,她懒得装出符合失忆的不谙世事,沉默而冷淡地走着。

长长的宫道,怎么也走不到头。

晏书珩开始闲谈:“今日少沅亦来上朝了,阿姒妹妹竟未遇着他?”

阿姒知道他的心思,索性如他所愿,张着嘴失落地环顾周遭,末了垂睫蔫蔫道:“可惜,我没看到……”

晏书珩云闲风轻地笑了。

“若想时常见到少沅,不妨常来府上走走,阿薇阿宁也都在。”

阿姒婉拒了。他们晏家是个虎狼窟,她才不羊入虎口。

额上一阵微凉。

想起从前他时常用冰凉的指尖轻点她额间,阿姒恼然转身。

“你……!”

她对上他无辜温雅的笑眼。

青年微微偏着头,斯文的目光像柔和的纱,他很君子地莞尔一笑:“怎么了,是我有何无礼之处?”

额上又是一凉。

阿姒这才发觉是落雨了。

这雨太稀疏,东一缕西一线,以至于她未曾留意,还以为是他的捉弄。她平静地转过脸,淡道:“我是说……落雨了,中书大人可带了伞?”

青年往后一看,身后护卫会意上前:“长公子,属下带了。”

“给我吧。”

晏书珩莞尔接过伞。

阿姒头顶覆上一层阴影,是他在替她撑伞,雨尚还不大,只偶尔在伞面上敲下清脆一声。有伞可撑,她又不傻,没必要和自己过不去。

明明只有几滴雨,可他却刻意把伞偏过来,阿姒目不斜视,余光却不由自主看向一侧。这把伞格外讲究,乍一看是竹骨,实则是青玉所雕,衬得他的手他玉白修长,干净得不染纤尘。

这双手的主人也的确看似光风霁月,若非当初的几度纠葛,她完全想不到他会是如此偏执的人。

他看着,分明是尔雅君子啊。

发觉自己又忍不住在探究此人,阿姒一阵烦躁。她不觉放慢步子,要把一切关于晏书珩的杂念,从眉间挤走。

青年温声轻询:“怎么了?”

阿姒温声道:“没什么。”

随之她想起在宜城的那场大雨。

彼时她尚未恢复记忆,只当自己是个身世不明的普通人,背着她的也是个寻常小吏,他们一道经历过风雨。

当时断想不到会有今日。更想不到两人还会再次同撑一把伞,且是在这样的情形下。她是走失的陈家幼女,而他是手握大权的世家长子。

两人各自处境都比从前好太多。

若能两不相干,倒也不错。

可阿姒再次料错了。

刚出宫门,车夫满脸愁容地上前:“女郎,我们的马车不知因着什么缘故,一边车轱辘竟是松了。”

阿姒狐疑地看向身侧青年。

晏书珩眸中流泉微漾,嗓音亦温澈,他将她这一眼误解为求助,道:“在下马车宽敞,正好陈府与鄙府相隔不远,女郎若不嫌,不妨一道?”

阿姒收回视线。

晏书珩他再手眼通天,难道还能派人对她的马车动手脚?

她淡说不必,又转向身后车夫:“周遭可有赁车之处?”

待对上车夫为难的目光,阿姒知道没指望了,扭头看到晏书珩温融之中藏着好整以暇的眸光,好胜心被激起:“中书大人,我毕竟是未嫁女郎,和陌生郎君共处一辆马车属实不妥。”

晏书珩得体一笑。

“无妨,我可在外为女郎驾车。”

驾车是君子六艺,但如今的士人极其讲究尊卑,尤其声名在外的大族子弟,并不会随意给他人御车。

这算是给足阿姒面子。

但阿姒不在意虚礼,她只是妥协于越来越昏暗的天色。

上马车时,晏书珩颇君子地上前搀扶,像当初未复明时一样,阿姒鬼差神使伸出手,触到他手心才想起此时非彼时,可收回只会显得小家子气。

更何况,她的手刚一落入他掌心,就被他轻轻攥住。

阿姒微蹙着眉上了车,晏书珩并未进来,看样子是当真要替她驾车。但她还记得数月前初到建康时所听到的盛况,若让他当街替她御车,只怕不出半日,建康城那些闲得没事干的权贵就知道他晏书珩替人驾车,不得把他们的关系编排成什么样?届时晏书珩再稍加利用,指不定她就又和此人牵扯不清了。

她只能掀开车帘。

“中书大人,您还是进来吧。”

晏书珩微讶,从谏如流地入了车内,坐姿端方,气度优雅。

阿姒如老僧入定,分毫不看他。

放置在左前侧几案上轻轻推过来一盘芙蓉糕。阿姒眼睛不听使唤地看了一眼,又冷着眼移开视线。

青年慢道:“此乃芙蓉糕,内子曾对此赞不绝口,女郎不妨尝一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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