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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0节

 

是晏书珩落下帘子。

他闭上眼,细细回忆阿姒见到姜珣时亮晶晶的眸子。

那目光像针,刺着他心口。

但抑住杂念后,他觉出了端倪。

阿姒连在陈姜两家人面前也要装失忆,压制着和姜珣重逢的喜悦。看来她“失忆”并非是为了与他撇清干系。

至少不全是。

是因她不信任他们。

心中豁然开朗,嘴角不觉上扬。

手心残存着她身上的触感,晏书珩收紧手,不让它散得太快。

情这回事啊,就像她一样,叫人捉不住,又不舍得放开。

他怎么可能轻易放开?

姜珣的乔迁宴设在个风和日丽的日子。晨起时, 阿姒本挑了件杏白衣裙,想了想,随手换成浅青色。

陈姜两家素来关系匪浅,此次姜珣设宴, 另两房族叔和婶母都带着一众兄弟姊妹们一同前去道贺。一行人热热闹闹到了姜珣的新宅。姜宅坐落在一处远离闹市的地段, 五进五出的宅子, 不算奢华, 但有竹林清渠,小桥流水。

阿姒一靠近竹林, 便见那边有两道颀长的身影, 一青一白。

她走近, 对二人见礼。

“见过中书大人,见过表兄。”

两位青年缓缓转身。

姜珣记得阿姒失忆,担心她怕生,保持得当的距离:“表妹来了。”

阿姒笑得眉眼弯弯, 朝姜珣的方向挪近一步,他们衣衫颜色相似, 离得近时,无形中添了一层亲密。

晏书珩垂目看向她裙摆,眉头轻动, 被那浅浅的青色晃了眼。

他含笑上前,娴熟自然地替她拨开触到鬓边的竹叶:“今日阿姒一身青衫,与见云更似血浓于水的亲兄妹。”

熟稔的语气让阿姒想起,她虽同他撕破了失忆的窗纸,却忘了嘱咐他暂且别将她失忆的事透露出去。

看来, 又要与他打交道了。

这人怎如何都甩不掉?

阿姒沮丧想着,对晏书珩福身:“上巳那日走得匆忙, 有些话忘了同十娘说。本想今日再说,可她未来,不知可否托大人私下代为转告?”

晏书珩如何不知她是有话要说?

他拨开挡路的一枝竹子:“乐意之至,女郎可借一步说话。”

“前方有处僻静的亭子。”

姜珣当即会意,体贴地指路。

晏书珩微微颔首,和阿姒并肩走出几步,两人垂落的袖摆相缠,乍看好似偷偷在袖摆遮掩下牵手的恋人。

姜珣不由多看了眼。

晏书珩似察觉他的目光,回头对姜珣颔首微笑,像在感谢他指路。

姜珣稍顿,也回他以微笑。

晏书珩这才回身,低头不知对阿姒说了什么,手体贴地虚虚护在她身侧,阿姒微低着头,并不说话。

举止明明分寸得当,离得也并未太过亲近,可仅看背影,姜珣也能感觉到二人之间隐约的熟稔和亲近。那是种不必言明、难以言喻的默契。

姜珣轻垂眼帘,收回了视线。

阿姒与晏书珩到了亭中。

此处幽静,只有鸟雀偶尔掠过。

晏书珩很自然地揽过她的肩膀,扶着阿姒在竹椅上坐下。

“好了,此处无人能看见你我。”

他这叫人浮想联翩的一句话,叫阿姒有与他私会的错觉。且还是她主动要求之下的私会。

阿姒哀叹,晏书珩这人果真有些让一切事都变得不正经的本事。

她正了正坐姿和神色,言语亦客套:“我与亲人分离太久,近乡情怯,更不知该如何面对,这才要装失忆。烦请中书大人在人前莫与我太过亲近。”

“我明白,都听阿姒的。”对于感情之外的事,晏书珩总是应得很利落。

余光瞧见他的手伸来她耳边,阿姒以为他又要伺机亲近,眼色一冷。

“你又要干嘛?”

晏书珩漂亮的手晃了晃,修长两指夹着一片竹叶:“阿姒还是和从前一样不小心,发间总会沾上花瓣树叶。”

阿姒只得收回不悦。

碍于有求于他而不直接撕破脸,只偏过脸:“大人不是刚答应过我?”

晏书珩温言解释道:“阿姒说的是人前需生疏,但眼下——

“是在人后。”

无辜的话在最后三个字出现时顿生蛊惑之味。阿姒无法在这厚脸皮之人身边继续待下去,寻了个理由离去。

前堂,宾客把酒言欢。

见阿姒和晏书珩一前一后进来,陈三爷懒懒饮了口酒:“当年两族有意联姻时,三叔便觉得你和晏氏公子相配,如今一看果真如此。你二人是在南阳时便早已相识,还是过后重逢?”

话倒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句话,但阿姒  蹙了下眉头。自打她回陈家后,不时有人明里暗里提起她失忆的事。有时她能看出是试探,有时却看不出。

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,她竟从三叔口中听出些笃定的意味,好似早就知道她和晏书珩会产生纠葛。

她索性一视同仁地装下去:“不算有交情,因着晏十娘之故才熟络些。”

陈三爷转着酒杯,像逗弄幼时的阿姒,狡黠笑着:“原是如此,三叔还以为阿姒装失忆是为了躲晏氏长公子呢。”

阿姒心中的弦松了又紧,她低着睫道:“侄女也希望自己是在装失忆,什么都记不清的滋味实在不好。”

其实应当是不必如此谨慎的。

三叔陈季延的性情,用一句风流不羁来概括都算保守。

同样风流的人,除去三叔,阿姒还记得已故姜家家主,她的舅舅。

舅舅风流是真,妻妾成群,娶过好几任妻子,但他恪尽家主之职,致力于振兴家族,甚至思虑成疾。

三叔则是反着的。

他身边始终只婶母李氏一人,他风流之处在于对万事都是一副冷眼旁观、散漫调侃的态度。爹爹曾说三叔“最是多情,也最无情”,平心而论,阿姒艳羡他的我行我素,却做不到这样无情。

想起爹爹,阿姒趁机问道:“三叔,我爹爹是怎样的人?”

“你这孩子,还真是失忆了。”

提起长兄,陈季延不羁减淡几分,露出怀念又无奈的笑,甚至有些讥诮:“我那大哥啊,是温厚但古板的好人。”

这话虽听着不大敬重,但从三叔口中说出,已算是好话。

爹爹的确温厚,但说他古板,阿姒却不认同,爹爹墨守成规是因他是陈氏长房长子,凡事必须慎重再慎重。

阿姒又问:“那我爹爹是如何去世的,可有给我们姐妹留下什么遗言?”

“你爹爹是个忠君的良臣,可惜护送小太孙南下时受歹人陷害。彼时我不在颍川,你二叔带人前去接应,可惜去得迟了,只带回你爹爹的遗体,至于遗言,应当是没来得及留的。”陈季延看一眼茫然失落的阿姒,复又长叹:“如今族中尚有你二叔操持,只可怜了你们姐妹俩。”

闻言,阿姒望向二叔。

二叔正好望了过来,目光落在这边一瞬,瞧着竟有些心虚。

陈氏百年簪缨世家,因祖父那一代规矩是家主之位传贤不传长,为夺掌家权,曾斗得血亲相残。

到了祖父这一代,便改为长子继承家主之位。祖父膝下三子,父亲德才兼备,是众望所归的下任家主。二叔无主心骨更无才,但善于逢迎为人圆滑。三叔则完全游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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